第67章
深夜里, 风一阵阵拍打着窗户, 言萧在黑暗里睁着眼睛,没有睡意。
她的本意是来这里善后的, 阴差阳错,现在却跟顾廷宗彻底善了后。
也好,老天这是要让她结清一笔陈年旧账。
地上的人翻了个身, 那是蒲佳容, 她觉得床太窄,坚持要打地铺,也许是不想跟言萧挤一张床。
言萧也没拦着, 这张床她跟关跃滚过好几次, 说实话, 睡了别人也有点怪。
毯子被子都给了蒲佳容,言萧扯了一下身上搭着的外套, 翻个身, 忽然感觉手机在震动,伸手在枕头底下摸了摸, 拿出来,手机屏幕上有条消息。
她看了一眼就赶紧坐了起来, 没有惊动蒲佳容,提上鞋子,轻手轻脚地开门出去。
外面黑灯瞎火, 一个人也没有, 除了风声什么也听不见。
言萧贴着墙角走到泥墙院外, 隐隐约约看到一辆车停在那里。
刚走近,一只手拉着她,把她推进了车里。
言萧坐下就问:“叫我出来干什么?”
“开车。”关跃从后面坐进了后排,声音压得很低,带着喘息。
这命令般的句式让言萧下意识就握住了方向盘:“去哪儿?”
“医院。”
言萧以为听错了,忽然感觉车里似乎还有别人,她按亮手机,举着微薄的蓝光照亮后排,车座上蜷缩着个人,看样子似乎是石中舟,关跃一手按着他的腿,那条腿上裤管已经被血染透。
“怎么回事?”她惊讶地问。
关跃说:“中了枪,快走。”
言萧愣了一下,来不及多问,转头放下手机,立即把车开了出去。
石中舟似乎昏迷了,一路都没怎么出声,中间也只是断断续续地哼了两声,听起来也并没有醒。
到了镇子上已经是后半夜,路上一个人也没有,整条街就一盏路灯。
关跃在后面指路:“往右走。”
言萧转向开过去,车灯照出了乡镇小诊所的围墙。
车还没停稳关跃就开了车门跳下去,也就言萧下车的功夫,诊所里灯亮了,他拽了一个男人出来。
那是医生,边被扯出来边套白大褂:“别急别急,我瞅瞅。”
他探身进车看了一眼,连忙跟关跃一起把石中舟抬进诊所。
言萧一路跟进诊室,里面就一张斑驳掉漆的铁床,石中舟躺在上面,脸色蜡黄。
诊所小得可怜,就这么个医生,口罩都没顾上戴,只戴了副手套,一边拿剪刀剪开石中舟的裤管,一边问:“什么伤?”
“枪伤。”回话的是关跃。
医生果不其然愣了愣,接着连忙说:“那我治不了,你们还是赶紧送大医院。”
“再耽误要出事儿。”关跃一脸冷静:“你放心,子弹在小腿肚子上,不深,取出来就行,我可以帮你。”
“你帮我?”哪有说话这么笃定的。医生看一眼床上的石中舟,犹豫不决。
“快点,救人要紧!”关跃口气变了,看一眼言萧:“你先出去。”
言萧深吸口气,知道不能打扰他们,听话地出了门,才缓缓吐出来。
这诊所就是个大杂烩,看得出来是私人开的,进门的地方竖着一排药柜,柜子上除了一些常见的中药名,还有什么沙前胡、播娘蒿,牧马豆,应该都是蒙藏药。言萧从旁边经过,刺激的药味钻进脑袋里,脑仁都突突的作疼。
走到门外,她对着黑黢黢的天一遍遍整理着头绪。
白天见到石中舟还好好的,晚上就中了枪,她不明白这是怎么发生的。
何况枪伤是随随便便就能中的?
诊所门口挂着牌子,一半汉字,一半蒙文。直到她就快把那天书一样的蒙文笔画记下来了,听到关跃跟医生说话的声音,然后他才从里面出来。
言萧立即问:“怎么样?”
关跃站到门边的阴影里,低着头:“子弹取出来了,人还昏迷着。”
“他怎么中的枪?”
关跃仍然低着头,沉默。
言萧这才发现他的手里拿着块医用纱布,低头是在擦手上的血迹,他高大的身躯逆着门里的灯光,看不清神情。
“说啊,到底谁开的枪?”她的声音又低又轻,很飘忽。
“我。”
言萧一怔:“你再说一遍。”
关跃丢了纱布,往墙上一靠,脸朝着她:“我开的。”
她语气重了:“为什么?”
“他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。”
言萧一把揪住他衣领,压着声音低吼:“你胡扯什么,是不是疯了!”
关跃低头对着她的视线,暗夜里眼底一片幽沉:“我没胡扯,事情就是这样,你别说出去,明面上小石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了。”
“……”言萧松开手,不可思议地看着他。
关跃转头朝诊所里看一眼,又转过来:“出了这种事我得回避一下,小石就交给你了,我暂时在附近的旅店里落脚,有任何消息及时通知我。”说完就要走。
言萧扯住他:“为什么找我?”
关跃停住,双眼定定地看着她:“这种事情我能找谁?谁也相信不了,我只信你。”
事关生死,他只信她。
言萧松了手,看着他迅速走出诊所的围墙,身影消失在夜色里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一头乱麻,她用力地搓了两下手指,深吸口气,又走进诊室。
石中舟躺在床上一动不动,脸上青白,没有血色,腿上包扎了厚厚的纱布。
床边的小柜子上摆着医用托盘,里面杂乱地摆着染血的手术刀和止血钳,止血绷带的一段耷拉在里面,一切简陋又仓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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